75、余氏重重楼_吾王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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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余氏重重楼

  ("吾王的新娘");

  夜里下起了连绵的雨,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颜色泛黄的台灯,那光照见床上那个女孩儿的面庞。

  她的脸颊带着不正常的红,额头满是汗珠,

  明明身体烫得厉害,可却好像有钻进骨子里的寒意令她止不住地牙关打颤,即便身上已经裹紧了两床被子,

  她也还是冷得直哆嗦。

  魏昭灵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才用热水浸湿过的毛巾,

  他在床沿坐下来,

  将她被白竹笛吊坠扎伤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

  垂着眼睛替她一点一点地擦干手上的血迹,

  又替她上药。

  包扎好之后,

  他再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又起身去换了热毛巾来替她擦额头上的汗,

  他此刻是沉默的,

  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的那双眼睛更是郁郁沉沉。

  “不听话的后果,

  你现在知道了?”或是见她勉强睁开了眼睛,他瞥她一眼,开口时声音透着些冷淡。

  楚沅根本没有什么说话的力气,

  那枚吊坠是靠鲜血养了百年的东西,上面沾着的血腥煞气冲撞着她的神识,

  引得她脑子胀痛难捱,

  连听他说话,她都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她的手从被子里慢慢地探出来,去牵住他的手指。

  明明魏昭灵那时看到她那满手的鲜血,看她因为那枚白竹笛吊坠而陷入昏迷之中,

  他便一时又气又急,而此刻心头纵是有再多的不悦,在被她轻轻牵住手指的刹那,他也不由地神色微动,到底还是软了些心肠。

  他将毛巾搁到一旁,再俯身连同着被子一起裹着她,把她抱进怀里,这长夜于她而言该有多漫长,他也只能这样陪着她慢慢熬。

  她的眼皮禁不住这夜的浓深,慢慢地合上,魏昭灵低首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眼皮,才将她放下来,自己揉了揉发麻的手腕,站起身走到洗手间里去。

  他手上还残留了她的血迹,他在柔亮的灯光里,慢慢地洗去自己手上所有斑驳的红,又对着镜子一颗颗地揭开衬衣的纽扣。

  那衣衫也沾染了大片殷红的颜色,他将其扔到脏衣篓里,在浴室里逐渐升腾的水雾里,他转身走到花洒下,后背漂亮的脊线也渐渐没入白茫茫的热烟里,那镜子也变得模糊不堪。

  洗去了一身的疲乏,魏昭灵再换了身衣服出来,一头乌浓湿润的长发披在肩后,他只堪堪用毛巾擦了擦,便在床上躺下来,再度把楚沅抱进怀里。

  她一整晚都不太好过,意识也不太清晰,好像所有的痛苦都是在半睡半醒间反反复复地折磨,天色渐亮时,魏昭灵才见她的体温和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

  但直到下午五六点时,她才真的睁开眼睛。

  魏昭灵那张常年苍白的面容上有些倦怠之色,坐在落地窗边才喝了口茶,偏头便见躺在床上的女孩儿正歪着脑袋在看他。

  她面色如常,也再没有那种冷透骨髓般的感觉,最多是坐起来的时候,或是因为睡得太久,脑子有点发昏。

  她竟真的靠着自己,生生地将那白竹笛吊坠上头所附着的阴森血气压了下去。

  “魏昭灵,我脑袋好晕。”楚沅也摸不准魏昭灵此刻到底还有没有在生气,但见她醒来,他竟还坐在那儿,连话也不同她讲,她眼珠转了转,一手扶着脑袋皱起眉,装作一副难受的模样。

  魏昭灵捏着杯子的手指微顿,片刻后他还是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去,坐下来,用指腹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太阳穴,“这不是你自己选的?如今又指望我做什么?”

  明明他的动作轻柔又小心,可偏偏还不忘嘲讽似的笑一声。

  楚沅却在他话音才落时便抱住了他的腰,这一霎,他纤长的睫毛微动,不由低眼去看此刻已经埋进他怀里的姑娘。

  “气性这么大做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吗?”楚沅仰头望他,特意朝他笑。

  她笑起来的模样落在他的眼睛里,她的手还环在他的腰身,这一刻魏昭灵那张疏淡清冷的面庞上神情到底还是禁不住柔和了一些,他抿起薄唇,再未说一句话。

  有了那枚白竹笛吊坠,楚沅便不用再借助龙凤镯,在去余家之前,楚沅先跟赵松庭的长子赵凭风取得了联系,时间抵达晚上九点,她便孤身一人出现在了余家大门口。

  向这样有数百年传承的世家,一般都还留存着些从前的气息与习惯,他们偏爱古色古香的宅院,更喜欢将山水顽石都收拢进自家的院子里。

  楚沅背了一个大背包,戴了顶鸭舌帽,手里还拿着一份郑灵隽从赵松庭那儿带给她的地图。

  余家并不在繁华的闹市,位置也并不好找,任谁也想不到,在旧城区的某个青石巷子里,那逼仄狭窄的一个宅门后头,原是别有洞天。

  底下的破房子也有人守着,见楚沅带着赵松庭的手信,又握着世家里的地图,便点了灯笼请她往里去。

  这破旧的老房子后面的一整座山原赖都是余家的,那山上石路蜿蜒,一般常被浅淡的湿雾笼罩着,犹如藏在人间里的仙境似的,缥缈朦胧。

  那古宅颇有雅正之风,门前的石狮子也凛凛生威,楚沅才一踏上阶梯,那守在门口的人便已经注意到了她。

  提灯的老人率先走上去,同那守门的人道:“这孩子是带着赵家主的手信来的。”

  那人听了便先将楚沅打量了一番,又接过她递来的手信看了看,才点了点头,“请先随我进庄子里吧。”

  只在楚沅跟着他走过第一重院门的这一刻,那早早睡下的余绍弘便被外头大儿媳的敲门声吵醒:“父亲,有个女孩儿带着赵家主的手信上门来了。”

  “女孩儿?”余绍弘撑着身体坐起来,看向门外那道影子。

  “是个叫楚沅的姑娘,看着年纪还挺小的,我问过了,她说是放暑假没事可做,便从赵家主那儿求了手信,来拜访咱们世家的。”大儿媳荣花是个温柔娴静的女人,在外头说话也是轻言细语,恭恭敬敬的。

  “楚沅……”余绍弘几乎是在听见这个名字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便有一瞬透露出些锐利的光。

  他穿上外衣,打开门走出去,便见荣花垂首站在柱子旁,他问:“她是先奔我们余家来的?”

  荣花摇摇头,“不是,我听她说,她先去的是新阳的林家。”

  新阳林家?

  新阳离海城并不算接近,但五大世家原本就住得不近,这一点也没什么好推敲的,于是余绍弘沉吟片刻,便再对荣花道:“我记得你同新阳林家的三房媳妇儿是相熟的,你打个电话问问她,看看是不是有个叫楚沅的姑娘才去过他们家。”

  “是。”荣花恭敬道。

  余绍弘这才拄着拐杖走下阶梯,往前厅去。

  楚沅这辈子还没有真的亲眼见过这样的古宅,走进来这第三重院子,一重一重的木楼四方相对,天空便被收拢得只有四四方方的那么一块,此刻天色已经黑透,若非是飞檐之下点着一盏又一盏的灯笼,楚沅便要以为自己是身在一口深井之中,仰头之时才能窥见那一方天色。

  院内种着一棵雪花楹,那花瓣层层叠叠如白雪一般堆积在平整的青砖上,在此间的灯火里被照得有些半透明的晶莹,香风花雾里,这里便更如被重楼深锁住的一片天地。

  “楚沅啊,来了怎么就站在这院子里发愣?”院门处忽然传来一道慈和的声音,还透着些笑意。

  楚沅回头看见余绍弘,他正拄着拐走过来,又在问那提灯的老者,“老丁,怎么不让这孩子进屋坐着?”

  “是您院子里的这棵雪花楹太漂亮了,我才想在这儿多看会儿。”那老丁还没开口,楚沅便先笑着说道。

  “我这么晚来,是不是打扰到您休息了?”楚沅说着露出了些不太好意思的神情,她有些局促,又有点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余老先生,我原本来海城是打算先自己在外面玩儿两天再来拜访您的,可是我今天在外面钱包手机都被偷了,酒店也没续房费,所以……”

  余绍弘一副恍然的模样,“原来是这样。”

  他拄着拐将楚沅迎进厅里,邀她坐下来,又命人给她倒了杯水来,“这夜还长着,你小姑娘家家的,晚上就别喝茶了,不然耽误睡眠。”

  说着他又笑叹:“你还年轻,可不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要睡个好觉现在是有多难喏……”

  “你是今年异能测试的第一名,是少年英才之辈,来了我余家便是我们的座上宾,你在这儿住多久也是无妨的。”

  余绍弘一壁说着这样的话,一壁又用那双眼睛不经意地去看她衣袖里露出来的半截凤镯。

  里面并没有那颗幽蓝的珠子。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脸上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神情变化。

  “那就谢谢您了,我其实也就是好奇你们世家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才去找赵叔叔要了手信,趁着这回放假四处看看,我也没想着这边的小偷这么厉害,我手机钱包都能给丢了……一会儿还得麻烦您借我个手机和银行卡,我让我爷爷打点钱过来,不然我怕是连回都回不去了。”楚沅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模样。

  “这些都不是问题,你也不用担心钱的事,这些啊我也是出的起的,只是你这小姑娘见了新阳林家的气派门庭,可还瞧得上我们余家这老宅啊?”

  他开玩笑似的,像是在说宅院的事,可楚沅却听得出其中的深意,于是她笑了笑,“林家是旧西式的洋楼别墅,您这儿可跟旧朝的雅致园林似的,都是各有各的风韵。”

  “是啊,我还记得林家南边儿有个棋楼,那里头收藏的可全都是林山海那老家伙搜罗来的棋子棋盘啊。”余绍弘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话。

  楚沅脸上不由流露出了些疑惑之色,她望向余绍弘,“那棋楼我也去过的,但是好像不在南边啊,是在西边的花园后面。”

  “是吗?”余绍弘随即抚掌一笑,“也是我老糊涂了,一两年没去林家,便忘了那儿的东南西北了。”

  楚沅脸上仍然挂着职业假笑,忍着没翻白眼。

  荣华适时从外头走进来,见她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他才又笑着对楚沅道:“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上山的山路也是不好走的,你怕是也累了,便让我这大儿媳先安排你住下来吧,有什么都明日再说。”

  “好,谢谢余老先生。”楚沅站起来说道。

  荣花唤了人来接了楚沅的背包,然后便让那人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带着楚沅往客房去。

  楚沅已经离开,可余绍弘却还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直到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他才开口道:“庆阳,你说这姑娘是发现了什么,还是真就是来拜访我的?”

  余庆阳在余绍弘的面前站定,“她的凤镯里没有情丝珠,想来那珠子落入郑玄离手里又还有什么能被她拿回去的可能?估计已经被郑玄离给毁了,那位复活的夜阑王也不可能通过她来到这里,我们没有什么把柄落在那边,现在郑玄离给我们余家的桎梏也已经解除,我们又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在这儿的这些天你都盯着些,叫下面的人最近也都安静些。”余绍弘面露疲乏之色,拄着拐杖站起来,嘱咐余庆阳道。

  “儿子知道。”

  余庆阳低声答道,但见余绍弘抬步要走,他便又忙唤了声,“父亲。”

  余绍弘闻声便再次看向他。

  “您真的要让甘尘娶阿箬?阿箬才十六岁,您觉得甘尘会愿意吗?”余庆阳即便知道父亲并不想听他提起余甘尘,可此刻他也还是禁不住开了口。

  “阿箬只能成为我们余家人,才能真正为我们所用,”

  余绍弘的脸色有些发沉,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余庆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让扎祁又把那个女人带回来了,这一回,那个女人决不能活着离开我们余家。”

  “父亲……您就不能放过甘尘吗?”余庆阳那张向来阴沉冷戾的脸此刻却因为自己的弟弟余甘尘而显露出几分心酸之色,“甘尘他被您关了这么多年,这还不够吗?”

  “庆阳,做好你该做的事。”

  余绍弘只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冷着脸离开了。

  这夜越发的浓深,一重又一重的深院里从不缺少雪花楹的身影,那么茂密的一簇开在每一重的院子里,雪白的花瓣落得到处都是。

  荣花叫人收拾好了房间出来,将楚沅的东西放好,又听她说没吃晚饭,便让厨房做了一顿饭送来。

  饭菜端上桌,屋子里只剩下楚沅一个人,她拿着筷子才吃了几口,便瞟了一眼那轩窗。

  她站起来走过去开了窗,低眼便见那一道纤瘦的身影踩着飞檐上的瓦片,缩在窗下。

  她不由笑了一声,“这么快就找来了?”

  楚沅知道这楼底下一定有眼睛在盯着她,而阿箬缩在窗下的那片阴影里,倒是与这夜色也融为了一体。

  她回头端了碗过来,装作看外面的风景,阿箬却忽然将衣袖里的一条毒蛇放出来,那毒牙都已经龇出来了,楚沅把碗往窗台一放,见雪的银丝飞出瞬间穿透了那毒蛇的身体,她一把将蛇抓住,与此同时,见雪的银丝已经彻底将阿箬缠住,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楚沅握紧见雪,将她紧紧地禁锢在窗台下面,又将那条还没死掉的蛇凑近阿箬的脸,“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好惹啊?”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此刻探身往下,那些在黑暗里盯着她的人也根本看不清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她都快把蛇脑袋贴近阿箬的嘴巴了,看阿箬鼓起眼睛有无可奈何的样子,楚沅不由弯起眼睛笑,“郑玄离之前也用蛇对付过我,我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把那些蛇塞进他的嘴巴里,今天你特地给我送条蛇来,是不是想让我在你这儿圆梦啊?”

  “王雨娴在哪儿,说。”楚沅收紧银丝。

  阿箬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与愤懑,也只能如实说道:“她被关在卓云院里,那是余家二儿子余甘尘的住处。”

  余甘尘。

  那大概,就是程佳意的亲生父亲了吧?

  “余家的地图你画了吗?”楚沅又问她。

  阿箬咬紧唇瓣,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口,“在我袖子里。”

  “你袖子里没蛇了吧?要是有,我就抓出来直接塞你嘴里。”楚沅说着还把那条被她捏的奄奄一息的蛇再往她面前凑了凑。

  阿箬虽然玩蛇,但也从没试过这样近距离地被那冰冷的蛇信擦过鼻尖,她忍不住颤了一下。

  楚沅从她衣袖里摸出了地图,再度将见雪握紧,她用手肘抵住阿箬的脖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还记得你之前还想砍了我的手,我这个人很记仇的,所以你最好别再动什么歪心思,你现在可打不过我。”

  “没你事了,走吧。”

  说完,楚沅便站直身体收回见雪,将那条蛇扔下房檐,同时憋足了劲,大喊:“救命啊!有蛇啊!!”

  阿箬已经离开,院子里灯火通明,那扎祁从院门外面跑来,便见楼上的女孩儿端着饭碗站在窗前,而在距离他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条还在动来动去的竹叶青。

  “你没事吧?”扎祁抬头问了声。

  楚沅拍了拍胸口,又扒了口饭压惊,“扎祁大哥,你们这儿怎么还有蛇啊?它刚刚都差点儿钻我饭碗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沅沅:我演技真好,真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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