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_生死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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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彭东自幼生长在武术世家,家传绝技就是“袍里腿”,浸淫其中多年的彭东腿法已经出神入化,角度刁钻古怪,力度裂石开碑,速度如奔马迅雷,一旦展开攻势,进入其攻击范围的对手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偶有身手敏捷的对手可以在他那一轮“奔雷踢”的组合腿法中幸免于难,但是最后一记腾空后摆腿是万万无法躲闪的,这么多年来,被踢中下颚折断颈骨的高手不计其数,是以**中人称彭东为“鬼腿”。

  彭东没有见过许正阳,但是从许正阳将他摔倒的那一刻他就清楚的意识到,这个对手是劲敌,那种凌厉的攻击手法和准确的落手部位让他避无可避,只能束手就擒。面对这样的对手,出现一丝一毫的疏忽对会让自己送命,所以,一抓住那个稍纵即逝的战机,彭东就出了全力,全力以赴的展开进攻,他没有奢望可以凭借简单的几轮进攻就可以制服面前的劲敌,今天必须要使出杀手锏,而且作为自己杀手锏的那一记腾空后摆腿,一定要发挥的无懈可击,一定要一击必杀,这一击如果不能奏效,敌人一定会抓住自己收回摆腿落地的瞬间反击,他相信,这个对手一旦找到反击的机会,自己绝对没有半点取胜的可能,所以,要让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准确流畅,确保在最后一击使出的时候身体处于攻击的最佳状态。随着攻击的展开,彭东越来越有自信,因为这一趟腿法,是他自我感觉有史以来使得最为顺畅的一次,那就意味着最后的腾空后摆腿将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挟雷霆万钧之力,重重落在对手的下颚之上。

  腾空后摆腿是一种难度极高的腿法,身子腾空旋转三百六十度,攻击腿随着身体转体的力量摆出,其力度远远超过原地出腿的力度,因其在使用时身体处于空中,对协调性有极高的要,这样的腿法一旦使用不当,未能攻击到对手,由于其收势较慢,会给对手可趁之机,这也是交手中往往没有人轻易使用这种腿法的原因。可是如果使用得当,其力度和速度是对手很难应对的,尤其是夹杂在急风暴雨一般进攻的腿法之中突然使出,造成的伤害必将是致命的,彭东越来越相信,面前的对手,将丧命在他这最后一击之下,而自己发起最后一击的时机,就是对手退到绝路的时机,一旦对手的后背靠上坚如磐石的电子门,那必杀的一击将毫不犹豫地发出。

  许正阳在心中不住地后悔着,这么多年以来的搏击经历可能太过于顺利了,对手在他的面前都是那样的不堪一击,是不是潜移默化的让自己放松了警惕,以至于今天竟然没有发现面前这个对手是一个搏击的高手,才让自己身陷窘境。对手的攻击可以说是无懈可击,连绵不断的左右横踢、高横踢用的都是跆拳道的出腿方式,小幅度小角度,但是速度和连贯性都是出色的,的确,似乎只有跆拳道的腿法才能展开这样连续的腿法进攻,腿和腿之间的间歇小的几乎无法察觉,一次攻击和一次攻击之间紧密的接近连续,根本无法伺机反击,许正阳心中明白,自己退到门口的那一刻,就是落入对手攻击圈的那一刻。可是现在,除了后退,他没有别的办法。

  后背,终于顶在了电子门上,退路,被彻底封死。

  深吸一口气调匀呼吸,彭东纵身,腾空后摆腿起势,攻击开始。

  从起势开始,彭东就觉得难以名状的酣畅,习武之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一招自己得意的绝技使出,如果力度角度拿捏的恰到好处,自然会有一种畅快的感觉,此刻的彭东,就有这样的感觉,畅快到了极点的感觉,就是酣畅。这将是一记完美的攻击,半空中的身体接下来就会以风卷残云的攻势席卷对手。

  但是意料之中顺其自然的畅快攻击并没有出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正面如排山倒海一般汹涌而至,一记普通到极点的正蹬腿正中彭东的胸口,在这样的攻击力道之下,彭东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外直飞出去,几乎没有时间间隔,彭东又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狠狠的拉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在晕去的瞬间,彭东的大脑在电光火石间忽然无比的清明,整个攻击的过程清清楚楚在脑海中重现着。

  腾空后摆腿的确是一记杀招,但是人要腾空必然要纵身,要纵身就会有一个借力的过程,这个过程是需要时间的,这段时间就会造成攻击的短暂中止,只不过对于彭东而言,这个过程非常短暂,短暂的几乎让人无法察觉。但是对于许正阳这样的对手,任何短暂的空档,都意味着局势的瞬间扭转,就如同事先排练了千百次一样,彭东身体跃起的刹那,许正阳的攻击开始了,一个正蹬腿之间命中彭东的胸口,在彭东身体将要飞入走廊的瞬间,伸手将彭东拽回摔在地上。这是一个怎样的对手,可以如此举重若轻的在瞬间决定生死,在晕去的时候,彭东头一次绝望了。

  康剑成的睡意此刻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大步走出办公室,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陈云连珠炮一般的发问:“你说马千里自首了?”

  “没错,”陈云加快脚步,跟在康剑成身后,“他说张强的死和他有关。”

  康剑成停下了脚步,看着已经到了面前的会议室的大门,犹豫了一下,转身看着陈云,“他就在里面?”

  陈云点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自首?”康剑成有些疑惑。

  “马千里的精神有些失常,”陈云斟酌着词句,“他好像有极大的心理负担,我觉得他快要疯了。”

  “疯了?为什么这么说?”

  “他反复说是张强让他来自首的,说自首了张强就不会再缠着他了,这不是要疯吗?张强让他来自首,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张强已经牺牲了,难道他看见鬼了?”

  “他的神智清楚吗?”

  “神智还算清楚,事情说得头头是道,就是说到为什么自首的时候有点荒诞。”

  “看来不是要疯,你还记得西榆树湾枪战的时候有人假冒特种部队的人进入包围圈吗?”康剑成看着陈云,眼睛有些发亮。

  “您是说,有人易容,扮成张强的样子,吓坏了马千里,让他来自首?这个人会是谁呢?”陈云沉思着。

  “别忘了,我们有一个新朋友,他曾经让我们上上下下头疼不已,这个朋友原来可是一个出色的特种兵,易容,应该不成问题吧?”康剑成说着,嘴角露出了微笑。

  “康局长,”马千里看着大步流星走进会议室的康剑成,毕恭毕敬的站了起来。

  康剑成铁青着脸,“听说你有话要对我说,现在我来了,你说吧。”

  “康局,我对不起你。”马千里忽然之间痛苦流涕,扑通一声跪倒在康剑成脚下。

  “行了,少来这一套,”康剑成一脸的厌恶,“是男人就敢作敢当,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别在这儿可怜兮兮的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陈云看了一眼康剑成,暗自有些担心,这一番话说得重了,不知会不会让马千里有什么顾虑,讯问还是要有张有弛的,总不能一味下猛药,有人唱红脸,有人就得唱白脸,他连忙上前一步,扶住马千里的双手手臂,说道:“马所长,别这样,无论犯了什么错,只要说出来就是自首,总会从轻的,你不要有顾虑。”

  “我不要从轻,”马千里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罪该万死,我对不起张强兄弟,要不是我他就不会出事儿,你们一定要重重罚我,否则张强兄弟的鬼魂不会放过我的。”

  陈云和康剑成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说道:“那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马千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不自觉地在病号服上擦蹭着,说道:“百川集团发生命案的那天上午,我在所里接到了靳百川的电话,他告诉我说我们一直要找的那个许正阳可能回到了集安一中,还说要派人来,让我帮忙去抓一下。”

  “你说什么,”康剑成忍不住开口打断了马千里的话,“靳百川一直在抓许正阳?为什么?”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马千里摇摇头,“最早靳百川只是让我摸一下许正阳的底细,为了彻底查清楚,还安排五大门派的人设了一个圈套,说许正阳**未遂,好让我们有理由介入调查,结果没查下去,当时就是张强负责那个案子,我们就把人放了。那时我才知道这个高中生和靳百川结下了梁子。再后来靳百川还让我帮忙抓过一次许正阳,那次他受了重伤在医院,我们去了很多人,还用了巡警的力量,结果被军队的人把许正阳带走了,又没成功。后来靳百川还安排部队的一个师长帮忙,宴请那天我还到场作陪,可是那个师长后来没帮忙,靳百川生了好大的气。”

  康剑成冷笑一声,“马千里,看来靳百川和你关系真是非同寻常呀,你快成了他们百川集团的专职打手了吧?还帮人设置圈套陷害一个学生,你的良心简直让狗吃了。还敢擅自动用巡警,谁给你的权力?”

  “康局,您别生气,动用巡警我可没有那个本事,那天的事情都是赵副局长安排的,您想,我一个小小的所长,和巡警的大队长是平级的,调动巡警,人家谁听呀?”

  “接着说吧。”陈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马千里的旁边。

  “因为我已经给靳总办砸了几次,觉得心中有愧,这次是个补偿的机会,靳总也说了,事情很简单,都不需要我动手,只要带个人壮壮声势,抓人的事情有他的人负责,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因为张强办过许正阳那个案子,对许正阳熟悉一些,我就带了张强。”

  “张强会跟你干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康剑成脸上出现了怒容。

  “张强不知道我和靳百川的事情,当时我们已经接到了刑警发来的协查,说许正阳是百川大厦凶杀案的嫌疑人,我就以协助抓捕的名义,骗张强说靳百川派来的那两个人是刑警队新来的侦查员,需要我们配合到集安一中校园抓捕许正阳。张强一点都没有怀疑就和我们去了。

  “到了一中,我们先到教室宿舍找了一遍,没有发现许正阳的踪迹,还去了他们那个社团活动的地方,从门外看了看没有看到许正阳,其中一个靳总派来的人提出到校医院看看,我一听就明白了,因为我们几个都知道许正阳受伤了,可能会在校医院治疗,张强却不知道这个,还追问为什么要去校医院,我们当然没有解释,那个靳总派来的人只是说是侦查员的直觉,张强将信将疑,但还是跟着我们,于是我们四个人就到了校医院。

  “我们选的方向应该是对的,许正阳确实在校医院,但是我们晚到了一步,据说我们到的时候他刚走,张强提议在医院蹲守,因为张强穿的是制服,被安排在病房里面,和一个靳总派来的人守着,我还另外一个靳总派来的人,好像排行老三,他们同来的那个人老叫他三哥,我们两个在外面观察。刚刚呆了不到五分钟,我就看到刑警队的车来了,既然真正的刑警到了,我们这些冒牌的就不能再留着了,于是我提议撤退,否则就穿帮了,那个三哥同意了,我们回到病房,准备一起撤离。

  “进了病房之后那个三哥好像完全没有要撤离的意思,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强聊天,聊着聊着提到了佩枪,那个三哥忽然要想看看张强的佩枪,他说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用过五四了,自从到了刑警之后,为了便于隐藏,用的都是小巧的六四或者是七七式,还说这么多年了,还是感觉五四最顺手。张强没有丝毫的怀疑,就把佩枪递给了那个三哥,三个拿着比划来比划去,赞不绝口,还拉动了套筒,把子弹推上了膛,张强笑着说小心别走火,这玩意儿可不是闹着玩的。三哥也笑着说不会的,又不是第一天玩枪,一边说着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忽然走到张强身后,对着张强的后脑开了枪,张强没有丝毫的反应,一头栽倒在地。我当时都惊呆了。”

  “这帮畜牲,”康剑成重重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

  马千里有些惊恐的看了康剑成一眼,说道:“那个三哥说了,这次抓不到许正阳,只好设个局让警察帮忙了,还说为了逼真,我得配合一下。于是我也被打晕了,后来的事情咱们就知道了。”马千里说完这一切,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喃喃说道,“这么多天了,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张强兄弟,我已经快要受不了了,直到昨天我亲眼看到张强兄弟站在我面前,满脸鲜血,我几乎要崩溃了。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为了升官投靠赵副局长,没有赵副局长我也不会认识靳百川,不走出那一步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警察,就像张强兄弟一样。”

  “录音录像资料准备好了吗?”康剑成低头看着陈云这个老侦查员亲自制作的笔录,随口问道。

  “整个讯问过程都录像了,现在正在刻盘,一会儿就好了。”几个小时的讯问让陈云有些疲惫,洋洋洒洒十几页的笔录写的他手腕都酸痛了,“怎么样,记得还可以吧?”记笔录是刑警的基本功,对于这一手绝活,陈云历来对自己很满意。

  康剑成点点头,“不愧是老侦查员,有了这个,我看看钟睿还能说什么。”

  “这样的证据还不够,”陈云有些忧心忡忡,“只有马千里的指认,直接动手的人也没有到位,证据明显不足。”

  “但是至少有人指认他,我们刑拘他就没有毛病。”康剑成不像陈云一样悲观,“跟着龙在天他们的人有消息没有,咱们差不多可以收网了,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要是能够抓紧时间突审一下靳百川就理想了。”

  “跟着的车早就被甩了,还有定位装置,我让他们准备收网吧。”

  “要小心,那个龙在天可不是一般人,收网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看需要调动武警协助一下。”

  陈云点点头,“好,我去联系一下,争取在一个小时之内解决问题。”

  龙在天冷静的推开车门,走下警车,手中自然的握着那根黑色的橡胶警棍,高弹力橡胶里面夹着钢芯,龙在天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一击之下就敲碎对手的颅骨,不过在此刻,他不能判断对手是敌是友,这种情况下,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怎么回事?”龙在天一副便衣警察的做派,迎着出租车司机走了过去,苏啸坐在驾驶座上,右脚稳稳放在油门上,车子随时都可以撞开挡在前面的出租车离开这里。

  “大哥大哥,救命,有人开枪打我。”出租车司机几乎已经瘫了,龙在天伸手扶住了司机的腋下,略略放心,如果来者真的是敌人,自己的这个动作足以让对方警惕,现在对方却依然全身放松,没有一点儿反抗的迹象。“是车里的人吗?”龙在天随口问着,看着出租车的后座,里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既然司机不是威胁,那么乘客呢?

  “不是不是,是后面那辆车。”司机连忙澄清着。

  龙在天似乎没有听到,依然向着出租车走了一步,路灯下,后座上的男子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却足够清楚,那张脸,龙在天太熟悉了。

  越野车的轰鸣已经越来越近,似乎是看到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越野车放慢了速度,但是仿佛又不甘心就此离去,依然向着路边开了过来,慢慢的停在出租车旁边。

  龙在天若无其事的走到越野车的驾驶座旁边,轻轻敲了敲被防晒膜贴成黑色的玻璃,说道:“熄火,开窗,把手放到方向盘上。”

  方佛有些犹豫之后,电动升降玻璃的升降器发出蜂鸣,玻璃缓缓向下降,司机的手果然规矩的放在方向盘上,问道:“怎么了,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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